张君钢：四本画册
张君钢
最近收到几位朋友寄给我的他们的摄影画册，内心很感激，我想在仔细翻阅之后写下一些自己的感受，也算是对他们好意的答谢。
《下河2》214
《下河2》延续了《下河1》的 zine 的形式，只是偷偷地大了一小圈儿，当我将它们叠放在一起时，2把1微微地环绕着，我不免想到如果有3，又会是怎样的形态在1和2的下面，是偷偷地再向外扩散一点儿，还是隐藏起来……2比1多了了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和植物的照片，以及作者的创意自拍。近两年我一直在网上为214的照片叫好，所以也不想就此赘言，不过我好像在《下河2》里看到了一些时尚潜质。我不了解时尚摄影的精神是什么，我看到是模特、服饰与环境（也包括文化）的互相突破，然后产生了大量的怪异，甚至是互相恐吓。聪明的摄影师会利用一些幽默来调和突破过程中的副作用，我在214的摄影里也隐约地看到了一丝丝（本词借用）的时尚配方，或许有些土味儿，但我相信如果某个时尚品牌敢于在某个夏天来到214的这片水域尝试一次，说不定会突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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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罗浩
从事时尚摄影的职业摄影师罗浩个人制作、出版了一本画册，《赤子》。作者以快照的风格获取了旅途中或是生活中的视觉点滴。罗浩在给我的留言里提到了“温柔”，希望我能感受到温柔。他的妻子写下了一段十分优美的序言，同样预设了一种温柔的情绪在画册中潜在着。不过很多照片本身的质感是坚硬和粗粝的，在视觉的感触之下，温柔的成份真的不多。真正的温柔似乎藏在更深的地方，在摄影的下面，在很多东西的下面。我试想一个以摄影为生的人，一方面摄影是一种工作，处于一种必须成完的状态里。我猜想这里面无论如何都有一种紧张的情绪，哪怕是再顺利的工作恐怕都不会令人彻底地轻松。而在他的私人作品里，罗浩可以漫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在这里自由地观察和表达，而不必急于完成些什么。一个时尚摄影师在他的私人作品集里远离了时尚。我想这本画册可以用来修复摄影工作对摄影本身的磨损，把摄影从过度修辞的状态调整回纯真状态。关于温柔，我领悟得不多，我感受到更多的是罗浩用一种摄影来帮助另一种摄影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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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W SOUL》 李岳凌
一直以为李岳凌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台湾实验音乐家，谁成想他还是个很出色的摄影家！他寄给了我一本由日本出版社Akaaka为他制作的摄影画册《Raw Soul》。画册的印刷和设计十分精美，手指拂过纸页的触感很舒适，画册的质感令人愉悦，我有点说不清楚日本人的工艺好在哪里，但确实有一种柔和的精致的而不是那种显而易见十分突出的强烈好感。但这本书不是没有遗憾，我惊奇地发现李岳凌在这本画册里用一部分照片“反对”自己的另一部分照片，这实在是太戏剧化了。在一部分照片里，是非常精彩的视觉神秘主义，就如同封面那张照片，抽象、幽深、难以名状，或是隐约地散发着不安气息的场所和风景。但十分奇怪的另一部分照片是带有鲜明的“纪实”色彩的反对派。我对这种分裂感到十分遗憾。我非常喜欢他神秘主义的那一面，简直十分强大，但那些关于人物的现实主义的照片破坏了如封面所带给我的那种神秘气息。我强烈希望那些神秘主义吞噬那些现实主义，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够礼貌，但我希望那些照片能够变形、变色，我希望人物能够消失掉或是退化成影子，我希望整本书更幽暗，更冷酷，也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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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参》唐稚杰
唐稚杰的这本摄影 Zine 是几个月前寄给我的，在这里也想表达几句。四月份时我在微博里如此评价“唐稚杰自出版的摄影书，我更愿意称之为杂志。呈现了他一个南方人对北方冬天的视觉印象。开本够大，每张照片都呈扩张之势向边界突围，每一页都在向外流淌。我想这种相对廉价的出版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画面深层次的质感，但也争取到了厚重画册所缺乏的轻盈和灵活。我对这种轻薄的形式挺感兴趣，用一种不那么沉重的眼光看待自己的摄影，再说像杂志那样，打响一连串的战役，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现在再翻出这本摄影书，我觉得唐稚杰的摄影风格十分孤独，这种摄影不是那种指望被理解的类型。没有一张照片背负着额外的背景故事，彼此之间也互不相识，它们全部沉默不语。相较于其他三本画册，这本书里没有任何的空白之处，每一页（或是跨页）都塞满了每张照片的全部家当。观看者的目光没有喘息之机，视线必须不断地与唐稚杰的摄影发生撞击，作者一点儿都不客气，翻阅画册就像冲向盾阵，每张照片都把人往回顶。这本书让我体验到的是摄影所能达到的密度以及摄影可以将现实武装到何种程度，现实之盾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我承认我没有冲过去，也没法绕过去，我还在盾的对立面。对我而言，这本书像是摄影的战争手册，这本书强调对抗，强调现实的扩张性力量，这是本力量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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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作此文章的时候，我的慢性鼻炎正渐渐从病态中康复。于是案头的四本画册所散出的气味被我逐渐恢复的嗅觉所感知。当我专注于思考或对着屏幕发呆时，油墨和纸张混合成的各自独特的但多少有些刺鼻的化学气味萦绕着我破碎的思维之网，它们以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机制转化成了一小簇微妙的思绪渗透到我对摄影的沉思之中。于是，我把每本画册都逐一翻开盖在脸上，仔细分辨它们的气味有何不同。坦白地说，都不太好闻。以 Zine 的形式印制的两本书气味更加刺鼻一些。而罗浩的《赤子》是四本书中气味最为柔和的，我突然想到这也是一种温柔啊，到底还是让我感受到了。这让我有些多愁善感，无论是它们在物理层面上，还是在艺术层面上，它们都是十分奇妙的、内涵丰富的，同时又是难以捉摸的创造物。
2018.7.19
转载自张君钢公众号： 荒野会
